2013年11月3日 星期日

蚵仔煎

海蠣去殼,將太白粉或番薯粉加水製成芡水使之聚合,再加上一個新鮮的雞蛋或鴨蛋,在極厚重的鐵鍋上,用豬油煎至兩面金黃,趁熱上桌,佐以魚露或甜醬。這種小吃,廣東潮汕地區稱為蠔烙,臺灣則稱為蚵仔煎。


這種在臺灣每個夜市,小吃攤不可或缺的美食,究竟從發源何處?眾說紛紜。
是脫胎於福建的『蠣餅』?或是潮汕地區的『蠔烙』?
還是,鄭成功在攻打熱蘭遮城時,因糧食短缺,發明出『煎䭔』,進而演化?
或是,鹿港郭經在日本海軍退役後,在天后宮廣場自行研發的?

據朱振蕃的考據,蚵仔煎源自于南北朝的『䭔』(讀堆),演化自福建的蠣餅。䭔(又稱『䭔餅』、『䭔拍』),是一種古老吃食。做法是用麵粉糅成麵團,做成圓形,包餡,經蒸、煎、烤製而成的餅類食品。以籠蒸者稱『蒸䭔』(肉圓?),以油煎者稱『油䭔』(餡餅?),以火炙者則稱『焦䭔』(胡椒餅?)。而今盛行嶺南的『煎堆』,應該是䭔的進化版。但是,蠣餅(即我們俗稱的『蚵嗲』),則是用大豆與米漿包裹鮮蚵與豬肉為餡料,經油炸而成。至此,我卻覺得朱兄的說法有些弔詭。第一,䭔的外形與蚵仔煎不同。第二,這些『䭔』們,也未曾失傳,仍保留在我們的生活中。第三,蠔烙的做法較近於蚵仔煎,蠣餅則大不相同。

因此,我倒覺得蚵仔煎在臺灣應該是採用潮汕地區的蠔烙基礎,參考了日本大阪燒的做法,而在鹿港地區因牡蠣的養殖得地利之便。這些因素共同融合,並成就了這國民美食。

鹿港的蚵仔煎,蚵多的會讓你覺得不知所措,驚呼連連。
臺南的蚵仔煎,加了豆芽與肉臊,吃得出古早味。
廣東汕頭的蠔烙,用的是鴨蛋,可以嚐出海陸交融的鮮甜。
臺北寧夏夜市的蚵仔煎,下次去試試。不加粉,只用蛋。
暫時忘記膽固醇,再加一顆,是為雙蛋清煎。

在臺灣,環島一周,不管海邊或山城,都有蚵仔煎。

今晚來盤蚵仔煎,再加一碗蚵仔仁湯。


有沒有覺得幸福滿滿?

2013年11月1日 星期五

滷肉飯

滷肉飯(臺北廣州街;左)與肉臊飯(臺南開元路;右)


『煎醢加以陸稻上,沃之以膏,曰淳熬。』《禮記.內則》
—  謂以陸地稻米,熟之為飯,煎醢使熬,加於飯上,恐其味薄,更沃之以膏,使味相湛漬,曰淳熬

以上這段文字,這應該是歷史上對滷肉飯最早的記載.
臺南住久了,會不知不覺把以前臺北叫習慣的『滷肉飯』改為『肉臊飯』。
海安路上,一碗肉臊飯,加上一碗丸子湯。
簡單實惠,還有濃濃的臺灣味。不知解決多少次,清晨起床時不知何處覓食的困擾。

臺灣島南北約 385 公里,口味卻有著很大的差異。北鹹南甜。北部的口味略偏鹹味,中部略偏醬味,南部因為產糖,味道略甜。到了高雄,鹹味又略重過臺南。東部則接近臺北,但卻融入了原住民的一些特色。

這點從滷肉飯便可以吃出端倪。
臺北的滷肉飯,油香中伴著濃鬱的紅蔥酥與五香粉的味道。
臺中的滷肉飯,五香味中隱藏著釀造過後的成熟口感。
臺南的肉臊飯,濃鬱的醬香中,熱情地散發出蔗糖與油脂轉化後的甜味。
高雄的滷肉飯,豪邁地加入大塊五花肉,展現出熱帶地區的豪情。
臺東的滷肉飯,則含蓄的夾帶著『馬告』所帶來舌尖上的跳躍。

一個外出返鄉的遊子,坐在熟悉的小吃攤前,一碗滷肉飯絕對將你的鄉愁燙的平平的。這時不管是搭配肉羹,魷魚羹,瓜子肉,魚丸湯,貢丸湯 .......... 絕對比吃八仙果還要快樂。

明早起床後,到廟口。不管你是在雞籠,還是打狗,暫時看不見心中恐懼的肥豬肉。勇敢地跟店家喊上一句:『魯罵蹦機瓦』。(滷肉飯一碗)
這時候不要理會米其林的『魯』肉飯是源自山東,也不要去理會這些阿毛仔討論的,要不要加洋蔥。也不要介入鄉民們在意的,有肉塊時與沒肉塊時的分類名稱。

眼睛看著潔白飯粒伴著金黃色的油光,聞著撲鼻而來的醬香,動手撒上少許白胡椒粉,用筷子將他們充分攪拌。稍微停一下,讓陸稻與煎醢做最後一次的交流。不要太秀氣,大口扒入口中,深深吸一口氣,感受在鼻腔中的五香味,讓舌頭上負責甜味的味蕾興奮起來,啟動你的顳頷關節。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八珍,謂淳熬、淳毋、炮豚、炮牂、擣珍、漬、敖、肝膋也。」

2013年10月31日 星期四

清晨、夜晚、蘿蔔、排骨湯


這湯上,沒有南部漂浮的香菜,也沒有青翠的芹菜,
卻仍保有古早最有誠意的滋味。那是小排骨的氣味。
《黃小黛》

臺南的朋友們問我。
在臺南,講到特色的早餐,非虱目魚莫屬。
你們臺北呢?
突然腦筋一陣空白,思索許久,
我答道,蘿蔔排骨湯。
朋友間一陣譁然。
『排骨湯,您別鬧了!』,朋友們七嘴八舌地回我。

蘿蔔排骨湯,有沒有起源?很難考,印象中,她一直沒離開過記憶與生活。大家熟悉的印象都會是在自助餐結帳後,那桶不用錢,卻很習慣在中間遍尋蘿蔔丁與肉漬,但是,大部份卻是挖到一塊肩胛骨,湯面上浮著油漬,顏色宛如清水,喝起來有著濃厚麩氨酸味道的湯。

要不然,就是家中,從年尾三十,吃到正月十五的那鍋,永遠都喝不完的湯。

蘿蔔的起源有一般認為是在歐、亞溫暖海岸的野芥菜 (Raphanus raphanistrum L.)。遠在 4500 年前的埃及,蘿蔔已成為很重要的食品。在中國,最早見於《爾雅》,稱蘿蔔為『蘆菔』。唐太和年間〈皋定慧寺〉僧侶種植蘿蔔作為供品饋贈施主,稱『萊菔』。結果後稱『萊菔子』,可供除脹化痰之用。之後流傳民間,廣為種植。連愛吃肉的蘇東坡,在《擷菜詩》都寫到,『秋來霜露滿東園,蘆菔生兒芥有孫。我與何曾同一飽,不知何苦食雞豚?』,對他讚譽有加,連最愛的肉都不要了。

蘿蔔湯起源不可考,我認為與『連鍋湯』有關。連鍋湯起源于涮鍋水(就是自助餐的那種)。在以前物資不如現在,當炒了肉片等肉食後,捨不得浪費鍋底殘留的油葷,便加上一缸子清水,胡亂切上些許蘿蔔片,加點鹽,煮滾即食。吃完不換鍋,再加些料,繼續煮食,此乃連鍋之意。

把豬骨加入蘿蔔湯的人,是做了一件功德。
遑論沒肉的肩胛骨,富含骨髓的大腿骨,取完大里肌肉後的脊椎骨,還是豪氣地放入整塊的小排骨。都是將這種庶民美食提升到帝王專享的層次。
先民早期『原湯化原食』的營養學概念,充分展現在勞力密集的大稻埕與艋舺一代。清晨一碗原汁排骨湯,佐上一碗白飯,一天的體力精神都來了。

青山里,清水祖師廟旁的,60 年的原汁排骨大王。
大稻埕,慈聖宮廟前廣賞上,推車上的排骨蘿蔔湯。
寶斗里,仁濟醫院旁巷弄轉角間,無名原汁排骨湯。

有白飯相挺,有肉臊相伴,也有豪氣的炒飯。
這些都豐富了我的每一個清晨。

臺北寧夏路,蘿蔔排骨加進了罐頭草菇。
新竹城隍廟,蘿蔔排骨加進了貢丸。
豐原祖師廟,排骨被地瓜粉愛戀的包裹,變成金黃色了。

是蚵仔煎,是炒米粉,還是切仔麵,
這些也都富饒了我的每個夜晚。

但是有種味道卻在記憶中漸漸消退了,對     『蘿蔔煮白水』。
這般單純的滋味,卻隨著物資條件的充裕,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淡出了。

最近,喝蘿蔔湯沒?
不管有沒有排骨,加不加貢丸。
起個清早,到廟口,吆喝一聲:『頭家,排骨湯加白飯。』
心裡的太陽會漸漸攀上穹蒼之頂。

2013年10月16日 星期三

我與虱目魚的相會



來臺南已經二十年了。
沒養成慢活的習性,每日依舊如在臺北般,像無頭蒼蠅般的衝撞。
唯一值得說嘴的,便是愛上了臺南的虱目魚。

臺南人吃虱目魚的嘴,極刁。

其一,虱目魚過了濁水溪,運送時間長了,鮮度微變了,對不起不吃。沒來臺南前,這是神話。久居過,調教後,才知這是事實。

其二,虱目魚收成後的排列方式為南彎北直。彎的是淺坪養的,飼料少藻食多,故鮮甜。收成時要用流刺網捕捉,當魚受到驚嚇『空肚』後,魚腸也變的鮮甜脆。因此,好吃的虱目魚不需要太大,身體彎曲,大小適中即可。直梆梆,特大尾的送去給不會吃的臺北人,而且價錢比較好。

其三,虱目魚本多刺,臺南人完全沒在怕。只見汆燙魚頭、薑絲魚頭、豆鼓魚頭、蔭瓜魚頭、破布子魚頭等,絕對可以擺上一桌。再附帶海碗一只,讓你吐魚骨,直到滿意方歇。不禁覺得,臺南人的舌頭是否有特異功能。

其四,味道的調和。從沒想過『東成醬油』跟臺南人如此契合,少了這個味道,便不是府城味。煎好的虱目魚肚,沒淋上一些『東成醬油』絕對不是府城味。吃虱目魚肚湯時,沒有黃豆醬跟醬油的一番廝殺之後,所呈現出的鹹香辣,就不是臺南人熟悉的虱目魚湯。薑絲與韭菜花,更是一絕,虱目魚湯少了這兩味,一定不是臺南在地人所煮的。

其五,肉燥飯。這樣簡單的小食,其實不簡單。府城的肉燥飯是看不見肉的,只見滿滿都是肉皮搭著皮下的油花,混著老滷、『東成醬油』與砂糖,其中最重要的元素便是時間的累積。就這樣簡單地食材,卻造就出一碗碗不簡單的肉燥飯。肉燥飯做不好,在臺南開店一定不好經營。

其六,吃的很環保。臺南人是虱目魚的知音,從魚頭吃到魚尾。魚頭、魚腸、魚肚、魚肉、魚丸、生魚皮、熟魚皮,連剩下的魚骨都拿去熬湯。全魚利用完全不浪費。汆、蒸、煎、滷、烤多面向的進擊,最近還有浦燒,甚是還做成餅、香腸、魚鬆、罐頭。虱目魚在臺南,一定覺得備受重視,而感到莫名的驕傲。

就這樣點點滴滴的累積,許多人苦心地傳承,讓臺南的虱目魚文化久久相傳,無法散去。

來臺南吃了快二十年的虱目魚,吃著吃著竟把吃虱目魚這種行為,不知不覺的變成像祭典一般。不但成癮,而且有特定的規矩與流程。且聽我一一道來。

在開元路吃虱目魚有兩個時段,其一,早晨六點。其二,早晨九點前。臨近中午,虱目魚味道變了,不推薦。

為何早上六點吃虱目魚?
一定是前一天熬夜(可能是趕計劃、玩線上遊戲、看影集、混網路等不當行為),直到天空出現魚肚白。此時飢腸轆轆,便驅車前往開元路,只見一群阿姨姐姐妹妹們(現在她們都已經熟化了,變成大嬸阿姨們)正在處理虱目魚。分魚頭、切魚肚,拔魚刺、卸魚肉、洗魚腸、整魚骨,一群人分工仔細,而且有效率。觀賞她們認真地工作,聽著她們聊八卦,是一種轉換心情與放空腦袋的好方法。此時,灶頭上正在燒著兩鍋魚骨高湯,一鍋用來煮魚丸,魚肚、汆魚皮。另外一個小鍋,滾著相同的魚骨高湯,這是用來汆燙魚腸的。只見阿伯(我第一次看到他時,還是位帥哥)小心翼翼地將幾副魚腸置於其中微微滾動,直到魚肝表面變色後便立即取出,置於一旁冷卻。重複上述動作數次後,當所有的魚腸都汆燙完畢,便將這鍋高湯倒掉,換一鍋新的繼續等它滾。這時只見苦等一旁許久的伯伯叔叔們一擁而上,兀自喊著魚腸,飯澆鹹(白飯僅加肉燥汁,而無實料。這是另一種高級技,省錢而略帶油香味兒的吃法)。一刻鐘後,只見一位阿姨熟練地把『魚腸賣完』的牌子掛上,結束了這場第一波十五分鐘的搶攻。幸運的、手腳快的、不顧身份的客倌,各個露出欣喜的笑容,品嘗著桌上的戰利品。但是在這一刻鐘的時間裡,灶頭後的老闆在做啥?只見第二鍋魚骨高湯滾開後,以三副魚腸為單位,分別投入,作第二次汆燙。約半分鐘後,便將這滾燙的魚腸送到您的面前,再附上薑絲一碟。這時候,有經驗的饕客會起身走向灶旁夾起另一坨薑絲,加在碟中,添上黃豆瓣醬與醬油沾著魚腸下肚,再露出滿意的微笑。然而,魚腸對我而言,是隨著年齡增加而逐漸減少的美食。一份三副,現在僅能吃下一副多,所以每次都央求老闆,兩副就好。兩副的目的無他,防止貪婪心起後,不讓自己後悔而已。先吃魚心,再吃魚腸,最後再吃魚肝。口感由脆而軟,從有嚼勁而漸趨豐腴軟嫩。食畢,已無法再吃下任何油膩的食物。這時來碗魚皮湯,佐碗白飯,藉由魚皮的軟嫩與魚漿襯底的脆度,重溫方才的口感,足矣。迎著晨曦,頂著涼風,回家洗澡,再上班去。

為何早上九點前吃虱目魚?
一定是前晚口腹之慾不足,惆悵在胸,滿心唏噓。鬧鐘響畢後,便開始蘊釀這個祭典的情緒,讓它逐漸發酵,無法自制。一個箭步衝到樓下,發動車子(不要騎腳踏車,會降低這種情緒),直趨開元路。若是見到店門前,胡亂停著食客的座騎,對面的美國學校舊址,也停滿了饕客的鑾駕後,會立馬降低索食的衝動。停妥車後,找到一個向陽的座位,點上肚丸(魚肚加魚丸湯)與肉燥飯。待餐點全數上齊後,起身付錢,走向灶前,夾起一坨切好的薑絲放在碟中,轉身,坐定。先將湯中的薑絲與韭菜花全數浸泡於湯裡,在有薑絲的碟中加上黃豆瓣醬與醬油,於肉燥飯撒上少許白胡椒,將肥腴的肉燥、胡椒粉、白飯充分混合均勻。貪臠地舔去粘在竹筷上的飯粒與油脂,心中默念著『いただきます』(開動)。先取魚丸沾醬裹薑絲,逐粒消滅。再將魚肚切成六塊,依上述方法,逐一掃蕩。期間,佐以拌好之肉燥飯,心中好不快哉。最後喝著魚骨湯,綠(韭菜花末)、白(薑絲)、黑(魚腹上的油脂)三色漂在湯中,心情怎會不愉悅。看著繽紛的色彩,聞著韭菜花的香味,舌尖感受恰到好處的辣味,回味著肉燥的油香。就是這種滿足感,讓人久久無法自拔。目光與手指,協同地找尋著湯中僅存的腹鰭(那是唯一的魚骨頭),吸吮著附著在上面殘存的肌肉,回味著剎那前的肉香,有種『朝聞道,夕可死矣』的感覺。但是,為啥要九點以前?因為此時魚骨高湯是最極致之時。早些,熟化不足,晚些,過於濃烈。剛好就好,適當就是美。

面對這種二十年如一日,每週舉行一次,當需要慰藉與告解時便會不自主前往完成的行徑,不就是對五臟廟所進行的一種祭典嗎?祭典是用來謝神的!感謝大自然的恩賜,讓我們有虱目魚吃。感謝鄭成功的『瞎咪魚』,而不用稱為牛奶魚(很俗)。感謝臺南人的刁嘴,讓虱目魚發揚到極致。感謝店家這些由年輕做到超過中年的師傅們,讓我們早起時有碗熱騰騰的魚湯,得以洗滌腸胃,撫慰心靈。

喜歡虱目魚嗎?不管是六點,還是九點。來一趟,准沒錯!


開元路虱目魚 臺南市北區富台新村8號 (開元路開南街交叉口)

2013年1月30日 星期三

取暖





『語言是用來誤會的』,這句話是我常說的。
君不見,
江湖上,看不對眼時,常有人效法令狐沖,拔刀向前,砍殺將去。
議場上,兩人一言不和,大打出手。

『君子遠庖廚』也是這樣,
原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說的是一種不忍殺生的心理狀態。
不料竟被歪批成一旦下了廚房,就不是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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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今天天氣陰,飄着細雨,氣溫驟然下降。
途經燒臘店,看到一群剛剛出爐的雞鴨鵝,
褂在竿兒上,冒著熱氣。
反觀路上行人,個個縮頭疾行,
相較之下,這些雞鴨鵝竟比我溫暖些。

原本想鐺半隻燒鵝祭五臟廟,
剎那間,『君子遠庖廚』衝上腦門,

算了 ..............
吃素麵去。




『老虎腳爪』



許多食物在時空環境變遷下,
不但外形走樣,味道偏差,
搞得連記憶也錯亂。
『老虎腳爪』便是其中一例。

今晚沒人管飯,晃當晃當回到昔日金外灘旁的回民市集,
看見賣烤肉串旁的桌上,還留有幾個『老虎腳爪』。
三元一個,買一個回飯店,
泡杯龍井,掰下一塊。
滿懷欣喜送入口中,
咀嚼後,有點悵然,
此時,顱內的結晶開始作怪,
記憶中的味道無法被口中的『老虎腳爪』所 blast ,

這時的我,有點慌恐,
腦中頓時蜂擁而出一堆生煎饅頭,
天啊!要到哪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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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腳爪』是上海早期的一種麵粉小食,取其形狀而名之。
它的由來有此一說:早期上海生煤球,早點攤賣完四大金剛(大餅、豆漿、油條、粢飯)後,店家便會封爐,好節約煤球。但是,烤大餅的爐子還有餘火,倘若直接封死『墩水』(微火煮水)還嫌浪費。於是,便將做大餅多餘的麵團摘成一小塊一小塊,先貼在爐膛裡,再封爐口。因為是餘溫烤餅,因此不能做的太大,一般只有玻璃杯蓋那麼大。也因為體積太小,不像大餅容易粘在爐壁上,所以師傅的五個手指就使命的往爐壁上黏,於是粘成了『老虎腳爪』的形狀。這餅便一直要烘到下午三、四點鐘。此時,店家才捨得重新開爐,生火放煤,準備傍晚賣晚點。現在不容易買到真正的『老虎腳爪』,只剩下一些回民在賣『饢餅』時,才順道做一下。已經不敷當年的外形。





『饢』



有些食物的外形,頗有共通處。
如果要歪批歷史,那可一發不可收拾。

意大利麵有一種 angel hair,
這跟中國的麵條、臺灣的麵線有差嗎?

話說:

馬可波羅當年返鄉時,偷偷拽了一把麵條回家,
路上風吹日曬,麵條變的堅硬無比。
一路顛簸,回到義大利後,依樣畫葫蘆,
寬水下麵,不料卻心急壞事。
又偷學隔壁家老王炒麵,
爐火不旺,無法翻炒,搞得四不像。
最後,麵沒煮熟還帶芯,外面糊哩粑唧的。
勉強吃一口,咦 ............
突然間腦中出現臭豆腐的味道,
順手投入數塊 blue cheese,

歪打正著,便成了義大利麵的祖師爺。
這是他在中原幹的壞事。


再則:

途經新疆,故計重施。
隨手幹了兩塊饢,往兜裡放。
經過昨天失敗的炒麵,
人疲體乏,想找東西果腹,
看到牆上衣服兜裡露出的饢,
便把昨天剩下的炒麵往上一擱,
投入火上,當麵包烤起來。
此時,餅香伴着醬香竄入馬兄的七竅中,
頓時了卻思念大元的念頭。
不料,馬爸正好返家,
聞到陣陣香味,劈頭就問,你在搞啥玩意?
此刻,馬兄正在劈柴,想烤剩下的一張饢。
由於剛返回意大利,腦筋還沒將中文轉成意大利文,
下意識回了馬爸一句:劈柴。
於是,饢填上餡料,在柴火上烤,便成為流行的 pizza。


馬爸、馬兄今晚不要向我托夢。
以上故事,如有雷同,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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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饢』(ㄋㄤˊ;náng),源於波斯語,流行在阿拉伯半島、土耳其、中亞細亞各國。作法為用小麥或玉米磨粉製麵經烤製後的圓餅[pancake of wheat or corn flour],為維吾爾、哈薩克、柯爾克孜等族的主要食物之一。維吾爾族原先把饢稱為「艾買克」,直到伊斯蘭教傳入新疆後,才改叫饢。






狗奴才


以前罵人:『狗奴才』,
指的是狗的奴性,把人比喻為狗,
是罵人。

現在罵人:『狗奴才』,
指的是人的奴性,把狗比喻為人,
也是罵人。

以前罵『狗奴才』,是對人的汙辱,
現在罵『狗奴才』,是對狗的汙辱。

如今,君臣易位,豬羊變色。
時也,命也,運也,非我之所能也。


我累了 ................
 





— 在上海市福建中路

『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壬辰臘月,天氣陰冷,
腸枯思竭,去靜安寺找靈感。
途中刻意穿梭在南京西路旁的弄堂,
只覺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心中不禁愉悅起來。
原來兩旁的冬梅已經開花了。



生平第一次聞到梅花的香味,
香香甜甜的。
此時太陽驟然露臉,
一時寒意盡褪,
身上烘烘的, 心頭暖暖的。

終於懂了,也應了,
『不經一番寒澈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腳步不禁更輕快了!



 — 在上海市靜安別墅

『始作俑者』



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
《孟子 梁惠王上》



對於這段文字的解釋有下列兩種版本,
一種是憤青,
開始作俑來殉葬的人,他會斷子絕孫。
因此,做紙紮的要小心,
擴大解釋的話,印製童男童女的也要注意。

另一種則是文青,
開始作俑的人,難道沒有後人了嗎?
不忍活人去死,以像人的俑代替活人來殉葬。
同樣,你忍心讓人民飢餓而死嗎?
因此,製作竹夫人的,咳.......

所以我說,語言是用來誤會的。
套句現在流行的話語:
仲尼!踹共!(作齜牙咧嘴青筋暴露狀)

今天看到這些俑,
唐代的營養好些,燕瘦環肥果然是真的。
仗打多了,人都變成紙片兒了!

只是心中仍有一事不明,
怎麼都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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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作俑者』通常是用來比喻第一個做某種壞事或首開某種惡劣風氣之人。




東方明珠塔



浦東如春筍般的建築群中,
向來覺得『東方明珠塔』是個很礙眼的建築物。
應該說是她的顏色與造型,跟周遭很不融入。
很突兀,但辨識度極高。
因此就作為地標的功能而言,卻又不失其責。






今天整日天氣回暖,冬陽普照,
外灘上的人潮又多了起來,
避開人潮,沿著中山東一路緩緩而行,
看著路旁一幢幢建築,彷彿走在歷史的軌跡裡。
『外白渡橋』上,依舊是遊人如織,
心想,沿著黃浦路去探尋當年俄國人的足跡。

往浦東一瞅,
明珠塔如衛兵般,盡責地站立在黃浦江畔。
陽光照在下球體後,
紫色的光影,倒映在蘇州河上,甚是美麗。

原來,人的好惡可以被周遭的氛圍所影響,
不知當年設計者(江歡成)是如何決定用紫色來作為球體的外觀。


管他的,
阿Q一點,漂亮就好。




冬陽


夕陽,總是最殺記憶卡的,



傍晚外出覓食,巧遇人民廣場的餘暉。
冬日裡的太陽,在白晝的末了,
仍盡責地將天空渲染成金黃色。
很想效法夸父去追日,
無奈西藏中路的車多,南京西路的人雜,
算是一種藉口吧!

氣溫逐漸涼了,光線也漸漸暗了,
還是照原定計劃,
推開大門,

菜飯骨頭湯,外加一份獅子頭。
我這麼喊著!




— 在来福仕广场

今與昔


很多事情的改變都像是冷水煮青蛙,
聽多了,習慣了,大多會便宜行事。
甚至於會跳出來跟歷史抗衡。

這次來上海,不似前次那樣亢奮,
生活在當下,比前次更加了解這城市的脈動。
卻覺得許多東西都位移了,走味兒了。

九龍路


頭條糕,不糯了。
兩面黃,成廣炒麵。
蟹黃湯包,像破酥包。
蟹黃獅子頭,鮮味兒沒了。
四喜烤麩,竟然出現金針菇。
蔥油燜肉麵,蔥油味兒不見了。

松鼠黃魚被桂魚取代了。
臭豆腐被豪大雞排替代了。
四大金剛換成麥氏與肯氏早餐。
濃油赤醬褪色了後,沒人去計較本幫菜與海派菜的當口,
悄悄的,湘菜,川菜,東北菜,農家菜卻處處可見。
菜飯骨頭湯變成味千拉麵後,這城市便從裡到外被徹底更迭了。

趙家浜變大馬路,
董家渡成大堤防,
十六鋪為交通樞紐,
浦西一張床,被浦東一間房超越後,
夢花巷與文廟早就不敷記憶。
石庫門與弄堂敵不過公房後,
田子坊與新天地便成為鬼佬流連忘返的地方。
霞飛路易名後,淮海中路只剩下百貨天地,
佇在一旁的孫逸仙舊居與林公館,僅能望之興嘆。
思南公館與靜安別墅翻新後,
除了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外,剩下的只有小資氛圍罷了。
有誰還記得色戒中令人不寒而慄的『七十六號』,爾今安在否?

外白渡橋


記憶成歷史,傳統成禮數,
習俗成負擔,文化成重點。
可悲的,
這些可以用來考評社會變革的指標,
也可用來作為分辨城市整體進步與否。

無怪乎『舌尖上的中國』推出後,有這樣大的迴響,
感嘆的不只是菜餚的繽紛,
貪婪的不僅是味覺的豐富,
不捨的是那記憶中的故事,
心疼的是那薪傳裡的過往。

當『大江大海』自胸口流過後,
被溫暖的是什麼?記憶罷了!
這能量足以將藏在心底的月光寶盒重新開啓。

在『呼蘭河畔』『想我眷村的兄弟們』,
無他,心有慼慼焉而已!